感人隨筆散文：今夜無眠

　　學(xué)習(xí)啦：《今夜無眠》寫的是作者懷念叔叔的事，表達(dá)了作者的傷感之情。下面我們來看看這篇《今夜無眠》。

　　這是五一勞動節(jié)的夜晚，快12點(diǎn)了，整個校園都在黑暗和寂靜中沉睡著。只有我，眼睛無論睜著還是閉著，都毫無睡意。我知道這是人腦受到重大刺激后的正常反應(yīng)：就在剛才，就在我們往醫(yī)院奔波忙碌了幾天之后，就在他飽受病痛煎熬之后，就在我離開他的病床幾個小時之后，叔叔終于永遠(yuǎn)地走了。

　　我靜靜地躺在床上，想著他被病魔折磨的慘狀。他幾天不吃不喝了，只靠輸液維持著殘存的生命，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頭。小腿細(xì)得能掐過來，隔著衣服就能看出條條肋骨。右手消瘦得像雞爪子，左手腫脹的像饅頭。黑瘦的臉上顴骨高起，太陽穴和嘴角兩側(cè)都深陷下去。他無力翻身，無力咳嗽，無力轉(zhuǎn)動舌頭說出清楚的話語，張著嘴巴急促地喘息著，嘴唇干裂結(jié)了厚厚的一層痂。可是他咽一口水也噎得干噦。要給他濕濕嘴唇他都擺手反對。還用含混不清的聲音說著：“沒必要。”

　　叔叔雖然說不清楚，但意識一直是清醒的。他仰面躺在床上，目光能掃滿整個房間。他精疲力盡，但稍微閉一會兒眼就趕緊睜開，在門口過一下他也能看清。別人小聲說話，他也能聽清。他總是喊人到他床邊，總是支使著照顧他的人不得安生。他用含混不清的聲音配合著手勢不住地提要求：一會兒指指肩膀即叫幫他揉肩;一會兒說“腿”即叫幫他揉腿;揉幾下子還得換另一側(cè);一會兒做手勢要側(cè)身躺著，剛翻過去二分鐘又得平躺過來。就這樣，我們連看帶猜一邊詢問訂正累得出汗胳膊疼，一個人真受不了，同房的病友都嫌他成心叨煩人。好在這幾天五一放假我們姐妹都有空，另一個叔叔家的三個弟弟和姑姑也都倒替著，尤其是最小的弟弟幾天沒睡一個安生覺，一直在醫(yī)院守著，撐不住了就在車上躺一會兒。他用簡單含混的話吃力地說著“硌得慌”、“累得慌”、“渾身難受”，以說明自己不是故意麻煩人。自然，我們理解他。他是我們的親叔叔，是疼愛我們的好叔叔，是我們父母之外最牽掛我們的父輩。他沒有親生兒女，我們是他最親近的人，愿意盡量滿足他在世間最后的要求。

　　叔叔不但意識清楚地訴苦和提要求，而且清楚地預(yù)感到自己大限來臨。上周四我們姐妹仨和母親去看他，正好二弟和姑姑家的小妹也去了。他看見我們精神很好，還說：“看見你們了我得晚死十天。”他還擔(dān)心母親歲數(shù)大了身體不好，囑咐姐姐：“以后別讓你娘來了，你們來就行了。”大叔叔家的妹妹安慰他說：“叔叔你盡量吃點(diǎn)喝點(diǎn)，養(yǎng)一段就好了。”他擺著手說：“好不了了。”昨天中午我做了飯吃了回到醫(yī)院，想換班讓姐姐、妹妹和姑姑回去吃，她們卻買了些東西湊合著吃了。她們說叔叔一個也不讓離開，總愿叫大家都守著他。我坐在他的床前，他還說：“就等著你呢。”他還好說什么“我明白”、“我心中有數(shù)”。前天晚上還告訴小弟自己只剩下兩天了。幾天來他幾乎舍不得閉眼，總是睜著一雙大眼貪婪地盯著身邊的親人，總是尋找這一個那一個，是想拼盡最后的力氣多看親人幾眼吧!這又是怎樣的難分難舍呢?

　　聽說人臨死會把自己的一生回顧一遍，我不明白叔叔病成這樣還顧得上回憶嗎?他幼年喪父青年喪母，沒文化沒技術(shù)沒妻室兒女，只會賣苦力掙個血汗錢還舍不得吃舍不得喝不會保養(yǎng)自己，他遺憾嗎后悔嗎?他一輩子在底層的底層掙扎，不曾享受過什么快樂和幸福，只有這幾天，全病房的人都羨慕來照顧他的親人多，夸贊著我們的孝順。他是在垂死的掙扎中享受著難得的羨慕和照顧嗎?他在最后的幾天里盡量地提各種要求是要補(bǔ)償一下一生被虧欠的自己嗎?我心疼地看著他艱難地呼吸，聽著那口痰在嗓子里進(jìn)不去出不來地呼嚕著，幾次伸進(jìn)手去還是掏不出來，真是既恨自己無能又恨不得讓他一口噎住早點(diǎn)解脫。他在清醒地活受罪啊，如果不是輸液維持著早斷氣了，可他為什么不提出停止治療呢?他還是想盡量活下去吧。他昨天還告訴我要吃新疆棗叫我別忘嘍呢。

　　今天早早吃了飯回到醫(yī)院，晚上照顧他的大弟弟竟然說叔叔喝了兩口奶。后來又指著嘴說：“水。”我又喂了他兩口對上熱水的奶。他還記著新疆棗呢，我給了他一顆大的，他自己拿著咬了咬沒咬動。中午我給他煮了熟的，他竟然自己拿過去就咬進(jìn)去了。后來還是沒咽下去，我只好給他掏出來了。可憐的叔叔，一輩子壓制自己的需求，從沒享受過什么美食，還從來都說自己什么都不想吃生怕給誰添麻煩，現(xiàn)在想吃個新疆棗都做不到了，你為什么不早點(diǎn)告訴我呢?這本來是多容易辦到的事啊!

　　明天要開學(xué)，上午二弟回家準(zhǔn)備送孩子開學(xué)，下午姐姐要回去上課了，姑姑也要被接回去，還說明天再回醫(yī)院。下午三點(diǎn)多，妹妹到醫(yī)院替我，說她明天沒課，她要留下來和那兩個弟弟一起照顧叔叔，叫我先回學(xué)校上課，后天回來換她。傍晚我才回到學(xué)校，叔叔卻撒手人寰了。他是特意等我們放假有空好好照顧他幾天以免我們愧疚后悔嗎?他是因?yàn)槲覀儧]空了就走以免拖累我們嗎?守著他到最后一刻的就包括最得他寵愛的妹妹和小弟，這是偶然巧合呢還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呢?叔叔解脫了，但愿他安息，在另一個世界里享點(diǎn)福吧。

　　我又想到三十多年前叔叔馱著我和行李登車七十多里送我到縣城上初中的情景;想到跟他一起耕地耙地的情景;想到晚上騎車幾里地去叫他幫我家澆地的情景……想得頭疼，還是寫篇作文吧。草稿剛成，天就亮了。今夜無眠，跟我一樣夜不成眠的至少還有妹妹和三個弟弟。我趕緊起床準(zhǔn)備請假奔喪吧，親戚本家街坊也會去表示一下吧。叔叔已逝，無論哭聲炮聲還是吹打班的奏樂聲他都聽不到了。

　　作者：馮雪松

　　公眾號：本色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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